第 15 章

“呃……大司马见谅,小娘子始出得宫,对外界诸多不熟,不知大司马说的地方是?”

与此同时簪缨道,“去。”

卫觎眉心微动,杜掌柜无奈:“小娘子也不问问去哪?”

卫觎睨目,“江乘县,顾氏别墅。”

顾氏……杜掌柜精神一振,是当年与卫皇后有牵连的那个、江左第一姓顾氏?

据他所知,这些年陛下一直对顾家有愧,而顾氏家主自从那桩事后,避世多年不出,多少高门才俊想拜访顾公,都问津无门。

看着大司马与小娘子二人一同下阶的背影,杜掌柜心中明了,掸袖回身,向徐寔一揖。

徐寔笑道:“杜掌柜可觉得,阁下近日致谢的次数多了些?”

杜掌柜回以一笑,感怀欣慰,“小娘子去拜访顾氏,自有一番好处。大司马如此为小娘子着想,杜某便是日日作揖也甘之如饴啊。”

徐寔收起了笑容,随他回身望去,轻叹:“在下错看傅娘子了。”

他平生自诩看得透人心,昨日见到冒雨上山的傅娘子,虽心中的怜惜难以表露,却也觉得她离宫出走是一时之气。

毕竟一个人自小长大的地方,对其影响颇深。宫闱十年,非同小可,这盛怒下的一股气再厉害,总有消散之时,等到皇宫那头再蜜语甜言地哄诱几番,只怕傅娘子与宫廷还有得纠缠。

再不料弱质娇女,有此玉碎之志。

“军师忘了,”杜掌柜骄傲地笑,“小娘子的娘亲是何许人。”

今日时间宽裕,便不必走昨夜上山的那条捷径。从凤阙下的白石圆坛下去,有一条宽敞的官道,马车也是准备好的,丛扈五六人,个个精悍。

这可不像临时起意的样子。

簪缨原以为大司马要带自己去外面的旗亭饭庄吃饭,她还没去过外头呢,有一位长辈带领,心中踏实,所以才应了那声“去”。

可后来听到那顾氏别墅,才知不是。

在江左,只有私人园林才称别墅,而大多是底蕴优厚的高族士子,才有能力置办别业。如此说来,大司马要去的地方,应不是一般门户。

她上车前踌躇一许,仰面问:“将军,我是否要备些见面礼带上,如此空手,恐失礼于人。”

山涧中的小石清潭,也不及她嗓音明净柔软。卫觎眉心稍缓,说不必,“跟着我蹭饭还叫你破费,才失礼。”

簪缨尚未辨清他话里是不是又有逗她的意思,卫觎又道:“顾卫两家乃世交,小娘子不知?”

簪缨缄默。

玉烛殿里从不提及与卫氏相关之事,她轻轻摇了摇头。

卫觎眸色发深,“建康世族出身女子,自识得字,家中先教衣冠九品、世家谱系,庾灵鸿不曾教你?”

簪缨又摇头。

她听大司马直呼当朝皇后之名,也没觉有什么不对,只是不愿想起过往经历,垂下眼睛。

卫觎的神情越发深沉难辨,却不再多问,向前伸出手臂,掌心向下,滑如流墨的元锦大袖便飘逸起来,让小女娘搭扶着他臂膀上车。

余光扫过随在后头的女使,他简洁地吩咐亲卫:“另驾一辆车跟在后头。”说罢不用踏凳,腿一抬便进了车厢。

然而这一脚踏下去,整辆包铁皂轮的青油幢车都向下沉沉一坠。

簪缨在车里才坐稳当,就被颠动,别在鬓旁的象生绢花簌簌轻颤。

她还以为大司马是要骑马的,不想是同她一起坐车,忙挪身向旁边让了一让。

骑惯了马的人,确实鲜少坐一回锦帷香软的马车。卫觎却是好仪姿,覆袖端然正坐,一张面皮,冷隽凛丽,远观恍若一位琼枝玉树的诗酒公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