况且她亦是色厉内荏,真的快撑不住了,这疼痛,并非是人能够承受,若是邪祟再继续,她真的不若死了来得舒坦!

细细的血线顺着脖颈划入衣襟,识海中的风浪止息,她脱力地躺在地上,如同一条脱水的鱼一般大口地呼吸,汗水浸透了外袍,黑气逐渐在她的周身消散。

随行弟子收起诛邪阵,伸手欲扶凤如青,凤如青却虚弱地摇了摇头,笑得有些空茫,“师兄可否给我片刻喘息的时间?能否帮我将拘魂鼎捡回来……”

伸手的弟子眉梢微动,没有说话,又看了看凤如青扭曲的手臂和腿,凤如青当然知道自己方才挣扎得过于狠,生生将自己的骨头扭得错位。

她对着随行弟子笑着,伸手面不改色地将自己的肩膀、手臂、脚踝和膝盖都扭回正常的位置,这才说,“不牢师兄们忧心,只消给我片刻……”

欲伸手为她治疗的弟子顿住,神色微变,同同伴对视一眼,接着将滚落到不远处的拘魂鼎捡了回来,放在了凤如青的旁边。

他们本也是要原地休整,便距离凤如青不远处原地打坐调息。

而躺在枯叶和被她蹬得乱七八糟的泥土中的凤如青,却闭着眼,放空自己的脑子,像从前在尘世的每一次苟延残喘一般,尽可能最快速地让自己忘却痛苦,积蓄体力。

脑中安静片刻的邪祟,又忍不住出声——你这是何苦,不过一个残魂而已,都不肯给我吃,你这女娃娃好生小气。

凤如青侧脸碰上冰凉凉的拘魂鼎,舒坦了不少,不知为什么,她在这上面,嗅到一些施子真身上冰冷清幽的气息。每次她嗅到这种气息都会心猿意马,但此刻,只有心口的隐隐作痛。

那自称是极境鬼修的邪祟,以为这一次凤如青也不会回答他的话。

但是片刻后凤如青却虚弱地开口,声音几乎是气声,“拘魂鼎中,是池诚,当初若不是池诚自爆伤你,为我们争取时间,我们早已经死在了你的手里。”

那鬼修这次不屑地哼了一声——雕虫小技,你以为真的能伤到我?

凤如青沉默片刻,又呢喃一样地说,“有人在等他回去。”

“他父亲,在等他回去。”

她想起那个在鬼界中说要赔她衣服的少年,凤如青比谁都知道,他的骄傲是被人宠出来的,就像她的娇柔和无能也是被人宠出来的。

池诚本该带着这种骄傲和跋扈一直长长久久地活着,最后成为一派掌门,长成一个暴躁如野狗又不近人情的中年人,然后在千年后或许会死于青沅门所有大能一样的毛病,灵力爆体。

他不该夭折在鬼境,他自爆只为了拖延一些时间,凤如青如何能够辜负他一颗少年刚正不屈的纯善之心,将这样一个曾经并肩作战,只剩残魂的义气少年,献予一个邪祟饱口腹之欲?

“你不配碰他。”凤如青闭着眼睛说。

鬼修没有说话,接下来的一路上,也没有再作祟,凤如青没有心存侥幸,觉得他一个曾经修到极境的鬼修,被自己几句话打动。他不过是没有其他的办法,并且察觉了她的不可能妥协,暂时放弃了而已。

不过一直到了青沅门,凤如青捧着拘魂鼎,被青沅门的弟子引进门派之中,那邪祟都未曾作祟。

随行弟子跟在她身侧,在青沅门静心大殿,他们见到了青沅门的掌门,青沅门掌门乃是位样貌四十上下的中年人,名叫池中节。修真界大多修者会将相貌停留在最年轻的时候,但池中节是先娶妻,后中年入道,相貌停留的年岁,乃是他妻子亡故之时。

他着一身鸦青色道袍,玉冠高束,腰缠清欢剑,站在静心大殿的石阶之上,给人一种沉郁的威严。

凤如青捧着拘魂鼎走近,他看上去面上无甚变化,眼神却细微地闪烁,接着嘴角微抿,眼角细纹透露出他心中的焦灼与悲切。

这世间最苦痛,便是丧母、丧妻、丧子,而池中节母亲早已亡故,妻子半路撒手归天,现如今儿子又猝然夭折,心中之痛,即便是不曾出口,却也能够通过他周身滞涩的灵力窥知一二。

凤如青并未表现出什么画蛇添足的悲伤和同情,这样的痛苦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安慰。

她只是端端正正地立在大殿之中,尽量让自己的脊背挺直,捧着拘魂鼎奉上,平静地陈述。

“我乃灵雀山任务随少掌门一同入鬼界的弟子之一,也是唯二的幸存者之一,”凤如青说,“少掌门修为出挑,心性高洁,乃是我辈望尘莫及的大义之人。”

青沅门掌门似有所动,眉梢微微抽搐了一下,是强忍悲痛之态。

凤如青继续道,“我与幸存弟子,多亏少掌门舍身拖延,自爆重创鬼修,才能得以苟延残喘至我师尊营救,少掌门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