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医多年，他看惯了生离死别。抛弃妻子的丈夫，舍弃兄长的弟圌弟，放弃父亲的儿子……一开始还会难过，后来渐渐就麻木了。说到底，感情这个东西，在现实面前，实在是太脆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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仿佛是印证黛的话一般，隔天，绿间准时来到就职的医院，正在换白大褂，就被人叫住了。

“绿间医生，院长叫你过去。”说话的人是一个护圌士，模样玲珑乖圌巧。

绿间穿外套的手顿了一下，微微挑眉，“我知道了。”

他进入这家大医院刚满一年，像他这种小菜鸟医师，通常没有直面院长的机会。不过，绿间的情况稍稍有点特殊——这家医院的院长，是他的父亲。

匆匆扣好白大褂的扣子，绿间跟着护圌士妹妹往院长办公室走去，脑中闪过数个念头。

父亲对他一向严厉，他进这家医院完全是凭借自己的努力，上岗一年来，也没有任何优待，从最底层的值班医师做起。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，忽然叫他过去，又是为何？

院长室在医院的顶层。小护圌士把他送到了门口，见他表情僵硬，俏皮地笑了笑，“医生不用紧张，院长今天心情格外好，应该是好事。”

不知为何，听到“好事”这词，绿间只觉心突突地跳。

但愿，真的是好事吧。

虽是院长亲儿子，绿间仍恭敬地站在门外，敲了三下门，听到里面的人说“进来”，才推门进去，“打扰了，您找我有事？”

他的外貌很大程度上都遗传自父亲，不管是发色还是眉眼都极为相似。一眼看过去，院长十足一个中年版的绿间。男人指了指对面的椅子，“过来，坐吧。”待绿间坐好后，递过去一份文件。

“这是……？”

堪堪扫过标题，绿间脸色就变了。手中的文件，是德国海德堡医学院的博士后交流资料。那是世界知名的学院，尤其是绿间所在的心脏外科，更是超一流的水准。

“我上个月出席会圌议，遇见个老朋友，他在德国医学界有些名气。真太郎，三年时间，你可以学到很多东西。”院长说得云淡风轻，但聪明人都知道，要弄来这么个名额，绝非易事。绿间家虽然是有名的医生世家，但到底只是在日本这个小圈子里，放到世界上，不过是无数个医学世家中不起眼的一个。

难怪一向寡淡冷静的男人今天心情如此好，脸上频频带笑，掩都掩不住。

身为父亲，儿子有出息就是最大的喜悦。海德堡的博后，几乎是医学院至高的镀金学历了，等儿子学成归来，未来的路必当顺利平坦。

“你这几天就把资料填好，特别是履历，一定要好好写。对了，千万记得备好日文和德语两个版本。”他认真叮嘱道。

绿间大脑一片空白，只机械地应着，其实一句都没听进去。

如果是美国，加拿大，或者别的国圌家，他可以想办法把黑子接过去治病。但德国不比那些国圌家，入境极难。除非拿到居住证，或者留学证明，否则，当你坐着飞机来到德国的机场，立刻就会被遣圌送。

脑海中缓缓勾勒出爱人的面孔，精巧的脸苍白而坚定。即使在病中，也从不喊一声苦叫一声疼。不管是打圌针还是放疗，都面容沉静，单薄的身圌子里自有一股强大的韧性，让人移不开眼，坚定明亮的眸子有种惊人的美丽。

留德三年，也就是说，要和黑子分开三年。

自从知道黑子的病情，他每天一上班，就眼巴巴地盼着下班，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奔到那人身边守着，寸步不离。

让他离开三年，那是绝对做不到的。

绿间哑着声音拒绝道，“父亲，这个名额，我恐怕……”

男人误解了他的手足无措，只当是太激动紧张了，慈爱地拍拍他的肩膀，“你不用担心，语言的问题我已经帮你打点好了，去了那边有半年是集中语言培训，接着才是正式入学。那边学圌生公寓不好租，我会托朋友帮你想办法。”

父亲不是个爱说话的人，这会儿却破例絮絮叨叨说了很多，无外乎天下父母心。绿间知道，这个人是全心全意为自己的前途在考虑，事无巨细都给安排妥当。

但是……他低下头，语气歉然，“父亲，很抱歉，我不会去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