情愫

濯娇 南川了了 2933 字 2022-09-24

白日进城后,他一定会将它换下。

鼻尖前,还萦绕着姚蓁身上那种淡淡的女子香气,他的衣袍或许也染上了一些,宋濯闻到了,但还算不怎么抵触,默默地又净了一遍手。

等他清洗完,已经过去了许多时刻。回到屋中时,入座后,却发现哪里有些不对劲。

他俯身摸了摸床榻。

——被褥掀开,没有人在。

宋濯的眉尖微微一跳,长手压在腰身上绑着的短剑上,用气音低声唤:“姚蓁?”

无人应他,他稍稍拔高音量,又唤了一声,依旧不得回应。

宋濯鼻息略急,立即翻找火折子,将油灯引燃。

他的袖子有些宽长,动作时,火光险些将袖口也引燃,还好他动作算快,及时避开。

火光渐渐燃起来,照亮了整间房舍。

仔细看去,床上的确没有人,淡青色绣鞋歪倒在地。

而原本该在床上躺着的姚蓁,此时正站在与门相对的窗子旁。简陋的格子窗被她推开一道缝隙,她好似在吹风,长发微微飘起。

宋濯的鼻息缓缓平复。

他收回抽出短剑的那只手,走到她身旁,还未来得及说什么,姚蓁忽地转过头,眯眼打量他一阵,冷声道:“你是何人,为何直呼本宫名姓?”

宋濯面色平和,许是怕惊动屋舍外面人,低声应:“臣是宋濯。”

他的声音本就低,刻意压低之后,愈发低磁,落在姚蓁耳畔,她感觉有些异样的麻,不适应地往一旁侧了侧。

她的小动作,落进宋濯眼中,便是她在畏惧他。

他没有停住脚步,继续向前走,在距姚蓁一步之遥时,驻足,目光沉沉,打量着她。

烛火朦胧,床上的帷帐又遮住了一些光,因而宋濯未能在第一时间瞧清,她未着鞋袜,赤着足,身上仅着一件蝉衣,窈窕身姿,影影绰绰。

宋濯闻到了一些有些浓的酒气。他皱皱眉。

起先他以为,是女大夫端来的白酒,酒味散开,弥漫在屋舍中。

渐渐的,他察觉到了异样。

——不对劲。

酒味浓重处,就在他身旁,准确来说,是从他面前的姚蓁身上弥漫开来的。

他疑心姚蓁打翻了酒碗,唤她。

姚蓁转过身,酒味果然更浓了。

宋濯笃定自己的猜测,问:“公主,你可曾见到床榻旁,茶案上的一只白碗?”

姚蓁点点头,柔顺的长发顺着她的动作轻轻荡漾:“瞧见了。”

她一开口,酒味更浓了。

宋濯问:“碗呢?”

姚蓁指指窗棂:“在这里。”

宋濯定睛看去,冷冽的目光落在碗上,碗并没有被打碎。

他皱着眉,端起碗。

旋即他发现了不对。

碗是反着放的,他往窗棂旁走近了一些,并没有闻见酒味。

酒味是姚蓁身上的。

他问:“碗里的酒呢?”

问出这话时,他便猜到了结果。

姚蓁迟钝的看向他,睫羽轻颤两下,道:“……啊,是酒吗。”

她觉得自己此时踩在软绵绵的棉花之上,天旋地转,怎么也找不到站稳的角度,便摇摇晃晃朝眼前人迈步。

“那里面的……酒,”她轻声道,“我太口渴了,以为是水,便……便将它喝了。”

说完这句,她又小声嘀咕,不知是说给谁听:“原来是酒啊,怪不得这样辣,辣得我喉咙痛……”

她说了好多话,有些能听清,有些听不清。

宋濯盯着她,缓缓皱起眉头,目光幽深,好似极其不耐烦,再看时却又不大像。

若是皇帝在此,瞧见宋濯这样的神情,必定会大吃一惊。

毕竟他辅政时,面对一些令人焦头烂额的策论、奏折时,也从未露出过这样……这样为难、犹疑的神色。

他一向不怎么外露自己的情绪,待人虽疏离,但也还算平和。

而今晚,面对姚蓁时,他的神情变了。

——不止一次。

姚蓁看不清他的神色,或者说,此时,酒劲渐渐上来,她又不胜酒力,已经没什么能让她看清了。

她能感受到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,也隐约听到宋濯的声音,可她就是觉得,眼前人不是宋濯。

她的鼻端前萦绕着酒香,闻不见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香气,五感迟钝,也没有察觉到宋濯身上那样强势的压迫感。

姚蓁知晓,自己是有些畏惧宋濯的。

具体缘由,她也说不清楚,如果非要说来——

她可没有忘记,去年宋濯替陆夫子在宫中授课,因她走神,未能听清他讲授的内容,他拿出戒尺,当着诸多兄弟姐妹的面前打了她一尺,教训他们要以此为戒。

戒尺打在手心里,好痛。

她因此丢了好大的面子,还被母后斥责,禁足宫中十日。

她那时便觉得,宋濯此人,实在呆板刻薄。

纵然她没有听课,但他讲授的内容,她早就熟然在心。

若是他重复一遍,他提出的问题,她必然可以对答如流。

可他没有,冷着一张脸,在众人瞩目之下,非要逼她说出来。

姚蓁支着混沌的、一团醍醐一样的脑袋,思索眼前这个人是谁。

他似乎很关心自己,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,询问一些细致的、关怀的话语。

这样的一个人。

——应该是秦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