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条鱼·鬼王

喜欢一个人的这种情愫,尤其是在明知对方不喜欢自己的前提下,其中的酸涩难忍,根本不为外人道。

凤如青看着弓尤送到她嘴边的手臂,又看着他眼中发痴的情愫,其实是十分不解的。

她自认也不是什么霁月风光之人,走到如今这一步,无不是被命运逼着,抽打着。

凤如青一直自认,她就是个很寻常的,活着为人的时候不出众,甚至是不争气,就连现在成为邪祟,也是她并没有想到的。

她同白礼之间,其实是相互慰藉,可凤如青就真的不太清楚,弓尤哪怕母亲血统不纯,也是上界天帝之子,身负重罪下界,却也还是鬼境之王,喜欢她一个邪祟?

而且看上去还不是刚刚开始。

从一开始他屡次帮助自己,就已经让凤如青意外,到如今察觉到他的心思,她更是相当费解。

凤如青伸手拍掉了弓尤伸到她面前的手,弓尤眼神晦涩。

凤如青刻意回避了这么多天,以为他不会再提及了,好歹是鬼境之王,凤如青珍视他,所以不想让他难堪。

可……如今看来,他这性子怕是也不知道什么叫知难而退。

凤如青在弓尤苦涩的视线中,别了下侧颈湿漉的发,晨阳初升下她艳若饮足朝露之花,站在弓尤面前,这一次没有躲避他的视线。

她抿了抿唇,开口道,“大人,我们共事许久了,我有今天,全赖大人容忍提拔,悉心教导武艺功法。”

弓尤盯着凤如青,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,想要阻止她说,便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。

她手腕微凉,腕间皮肤细腻至极,再向上一些,便是一条艳色绢布,系在她雪色的细白腕间,刺痛了弓尤的眼睛――这是人王系给她的,这么久了,她居然还留着,定是到如今依旧难以忘情。

凤如青没有躲开他,沉默地任他抓了一会,第一次刻意去感受他的情绪,又见他死死盯着自己手腕上的绢布,情绪真可谓是波澜起伏。

凤如青叹口气开口道,“大人,你是对我有意么?”

弓尤猛地抬起头,一双鹰目几乎锐利地盯着凤如青。

他生得十分英武,五官轮廓很深,俊若隆冬灿阳,分明是十分乖张不驯的模样,偏生眼神中因为凤如青这一句话翻滚起的情绪,竟生出了一种脆弱退避之意。

他捏着凤如青手腕更紧些,不明白她这些天一直有意退避,为何突然这般直白地揭开。

“我……”弓尤看着凤如青,深吸一口气,也不打算回避,站直了身体,微微拧眉肃穆道,“是。”

“我对大人,并无任何男女之情。”凤如青几乎是瞬间接话。

弓尤料到她不会回应自己,这些天的态度就是证明,可他没有想到,她竟是这样干脆地抽刀断水,半点余地也不肯留。

“为什么!”弓尤心中焦急不已,冲口而出道,“你还未对人王忘情?!”

弓尤抓着凤如青,分外认真道,“我可以等,反正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,不差这一时片刻,你何时能对他忘情,接受我?”

这人真的半点也不懂什么叫余地,横冲直撞地问她何时能够忘情?

凤如青神色复杂,也微微皱起眉看他,她同白礼相伴走这一遭,彼此都已经竭尽全力,分开固然黯然,却对彼此来说,更多是轻松。

她已经放下,何来不能忘情?

而且她与弓尤之间,根本也不是她是否忘情白礼的问题,她并不喜欢弓尤啊。

凤如青问他,“你说等了这许多年,那是何时对我有意?”

“记不清了,”弓尤说,“你同人王在一起了多久,我便倾慕你多久。”

凤如青眉目惊讶难掩,若真是这么多年,他倒是伪装得足够好,自己竟从未察觉过。

“大人,我无论对白礼是否忘情,我们之间,也并不合适,”凤如青将手腕从弓尤的手心拽出来,揉了揉上面被抓红的印记,平静道,“大人还是莫要执着。”

凤如青拒绝得干脆,是不想她与弓尤之间牵扯不清,躲他他不肯退,给他留了足够颜面,他偏生要撕破脸才行,那便彻底撕破。

凤如青只盼两人之间,不要因此生了什么嫌隙,毕竟她到如今,自从成为邪祟之后,便也只交了弓尤这一个朋友。

凤如青转身走了两步,便再度被弓尤按住了肩头。

他的掌心炙热如火,放在凤如青的肩头,瞬间便透过她湿漉的衣袍,烘热了肩头皮肉,惹得凤如青狠狠皱了下眉,心中一阵烦躁不已。

弓尤便又说,“我若是一定要执着呢!你是否要与我恩断义绝,不会同我去冥海了?”

凤如青自然不会因为这点事就不义于朋友,可弓尤如此步步相逼,她也实在心烦意乱,回手“啪”地拍开弓尤按着她的手臂。

她面上带着些恼怒不解道,“大人何至于此,鬼境之中艳鬼无数,倾慕大人不肯投胎转世的更是数不胜数,想必大人如此风姿,在天界之中也抢手得很,何苦将情爱系于我这邪祟之身,能有什么好结果?”

弓尤再度张口,便被凤如青打断,“莫要再说了!”

弓尤被吼得愣了下,眼中焦灼之色要烧透他的瞳仁,凤如青却毫不留情地转身便极速朝着魔界中去了,徒留弓尤在原地凄风苦雨地再度招来了阴云,骤雨再度欲来。

凤如青有点逃的意思,并没有她表现得那么决绝,她是真的很无奈,怕弓尤纠缠没完,做兄弟不好吗,非谈什么情,她不喜欢莽龙!

还要她食他之魂,龙性本淫,她若是食了,可还有好了?!

凤如青风一般地刮进魔界之中,用黑袍将自己包裹起来,鬼气遮面走在街上,不去理会身后逐渐积压的阴云。

她躲避之心太盛,寻了个魔多的地方便扎了进去。

魔界永远是最最开放的地方,也是最最放肆的地方,凤如青曾经入魔过,知道大部分的魔无论是魔修还是魔兽化形,都无法控制心中最原始的渴望,而人有七情六欲,这其中最最好满足的,便是食与性。

但饶是如此,凤如青穿过群魔,一头扎进了一个食生血肉的糜烂盛宴之中,还是被这场景狠狠地震撼了片刻。

众魔不分男女老幼境界高低地围在长桌旁边,长桌的尽头是一个高台,两个魔修持刀站在其上。

其中一人面部布满粗粝鳞皮,看上去像爬行兽类的化形,另一个倒是看着细皮嫩肉,只不过瘦得脱型,白如吊死鬼。

那个兽类化形的魔嗓门很大,叫喊着:“今日是魔尊娶妻之日,整个魔界同乐!”

这魔的话音一落,凤如青身侧众魔高呼出声,凤如青被震得一缩脖子,这才透过人群的缝隙看清。

她身处的这一个桌子,简直就是冰山一角,再往前面,全都是这样的长桌高台,足足有二十几个,围着的魔们高呼起来,似乎整个魔界都跟着震荡不已。

凤如青在鬼气之后眯起眼睛,看向了一处最高的台子上面,站着一个魔气浓郁身量高大的魔,他身侧左右,足足十个身穿艳色红衣的妖媚女子,围在他身侧娇笑讨好。

而他面前的长桌格外的长,桌子的最中间,有一处凹陷的铁质长通道。

凤如青悄无声息地从人群中化为本体飘出,又出现在那围着最多魔的桌子旁边,一进入,她便感觉到了,这周围的人,境界明显要高很多。

身边有魔察觉到她突然出现,被挤了下桌,十分不愉悦,一言不合便要动手,“你是哪来的!这里三境以下的魔没有份!”

凤如青撤掉部分遮面鬼气,露出一双简直催血一般的红色眼睛,神色阴沉地看过去,身边魔修顿时闭嘴。

魔越是厉害,魔气便越浓,同样的眼眸的颜色便越是鲜艳如血,凤如青本体说是魔,但也不是魔,只是她如今眼眸长发却是根据入魔之时的那个画像变换而来,伪装成一个高境的魔毫无违和。

身边的魔不敢说什么了,凤如青这才转头看向高台之上。

那最高处站着的魔,应当便是这群人口中今日娶妻的魔尊,只是凤如青没能看出,他身边那么多美艳娇娘,到底哪一个才是魔尊今日要娶的夫人。

不过凤如青这疑惑,很快便被身边酸溜溜说话的魔给解开了。

“魔尊真是好风光,这一次娶了十个夫人,今夜该是如何的销魂蚀骨!”

出口的是个头顶生着双角的高壮魔,化形不完全导致他有些口歪眼斜,看着简直像是胡乱拼凑的,十分引人不适,不过在这奇形怪状甚至直接顶着兽头的群魔当中,他这样竟还算是比较清秀的。

他说完,便咽了咽口水,自然是对着那上面缠着魔尊的美娇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