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0章

琳琅看阿慕又似在自责不能护她,轻抚着他的脸颊,朝他笑道:“真的没事的,只要我的孩子好好的,娘就什么事也没有。”

她的阿慕,已经九岁了,身量长高了许多,面容也褪去不少男童稚嫩,再过几年,就是一名秀挺的少年了。阿慕生得像她,而又比她面容轮廓更深,容貌颇有几分浓墨重彩的昳丽,眉睫乌浓,菱唇薄红,其实是个有两分女相的漂亮男孩子,只是因他日常不笑,总是冰着一张脸,故而容色上的秀美,都像凝覆了一层冰霜,显得容貌冷峻,面若寒玉。

想到阿慕从前,是多么爱笑的一个孩子,从早到晚,总是眉眼弯弯的,琳琅心中感伤。她轻握了下孩子的手,才发现孩子手上有伤,忙问道:“这是怎么了?”

颜慕道:“只是练武时的擦伤而已。”

在习文练武的事上,琳琅根本劝不住刻苦的阿慕,只能心疼地揽着他向殿内走,“进去吧,娘给你涂点药。”

母子入殿没多久,便有细雨淅淅沥沥落下。秋雨中天色渐晚,身在裴府的宁王穆骊,却还未离去,颇有兴致地向裴明霜讲述,他新得的这只鹦鹉,是如何通晓人性,会说多少人言。

裴明霜对此,兴致寥寥,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,心不在焉。

自送了那只苍鹰后,穆骊没事总想给她送礼,她不收,穆骊就亲自上门相送。虽然她与穆骊从小认识,但穆骊如今到底是王爷,她不能真将人拦在外面,只能将人请进、听他絮叨。本来,她看时已黄昏,以天晚为理由,要送穆骊离府,偏生刚要送时,天就落了雨,穆骊说等雨停再走,又留了下来,饶有兴致地继续讲他那只鹦鹉,如何如何有趣,劝她一定要收下。

但她,哪里有逗鹦鹉的心思呢。她的心思,都在选秀之事上,为此,柔肠百结。其实,从知圣上对长乐公夫人情意深重起,她的心,就像打系有无数死结,一天也没有平静过。

如圣上这般的男子,如若不是对长乐公夫人有情,怎会自毁声名,与一他人之妻,暗通款曲?!起先,她心中不服气到不肯接受,可后来只能接受圣上爱着长乐公夫人这一事实。如若不是情意深重,圣上怎会自丹凤门,将长乐公夫人接入宫中?!怎会令夫人同住御殿?!怎会对夫人所生的女儿,如此宠爱?!

纵不服气,她也只能接受。原来,圣上不是不会爱人,圣上会如此深爱一名女子,那女子,就是长乐公夫人。

对长乐公夫人,她既有疑心,疑心长乐公夫人从前是在耍弄她,疑心夫人对她是否都是伪装,疑心夫人劝她放下圣上,是否是暗有私心,又理智地知道,自己这些疑心,大都出自不甘与羡嫉,知道长乐公夫人是如何深爱长乐公,应不可能爱慕圣上,主动勾引圣上。

可,如若夫人坚贞不屈,那就是圣上强取豪夺,甚有为得到夫人,暗中害死长乐公的嫌疑。这一设想,是可怕的。如果这是真的,就说明圣上对长乐公夫人的情意,比她所以为的,还要偏执,还要深重。

本来,她已在这样深重的情意下,几近绝望。可偏偏,近两年的倾世专宠后,圣上忽与长乐公夫人失和,两人似是相看两相厌,关系冷淡地,像是如果不是还有个女儿,将老死不相往来。偏偏,圣上在登基近三年后,头次允肯选秀,决定纳女入宫。

像有希望的星火,在她心底重燃,抑或说,其实这星火,从未彻底熄灭过,因为她一直没有真正甘心,甘心自己会输给别的女子。

她这样的家世身份,无论她自己愿意与否,都是要参加选秀的,画像也已被送入宫中。按照家世来说,她入宫其实是板上钉钉的事,如父亲、哥哥、嫂嫂,都以为她入宫的希望,至少有十之八、九。

但她自己心里,莫说十之八、九了,千分之一都无。早在两年前的太清宫时,她就在长乐公夫人的劝说下,向圣上表陈过心意。当时圣上就直白地拒绝了她,圣上对她,不仅没有男女间的情意,甚至,似也不将她当成寻常女子来看,而是视与她兄长裴铎近似。这样的圣上,怎会选她入宫呢?!

满腹酸涩心绪,如亭外淅沥细雨,杂乱飘飞。裴明霜心事难言,而身边心无挂牵、只知游乐人生的年轻男子,仍在兴致勃勃地展推鹦鹉,笑对她道:“真的,它机灵得很,你问它‘天下谁最美’,听听它会说什么!”

裴明霜被穆骊闹得无法,只能恹恹地手托着腮,向那只羽色华丽的鹦鹉,问了一句,“天下谁最美?”

鹦鹉振着紫蓝色的翅膀,高声唤道:“明霜!明霜!!”